【忘羡】年年此日

生贺,婚后傻白甜日常

因为农历年年会变,直接设定为正月二十三了

叽,爱你!

------------------------------------------------------

  踩上长梯,拿着桃符,准备往门框上敲钉子的时候,魏无羡忽然晃了下神,想起他好像从来没给蓝忘机认认真真地祝过一次生辰。

  反过来,蓝忘机倒是年年都给他过生辰的,风雨不误,比他们家作息都准时。

  

  魏无羡的生辰是在秋末年初,不久前才过完。有一年,蓝忘机给他亲手做了一碗寿面。端上来的时候,魏无羡眼睛都睁大了。

  “蓝蓝蓝蓝蓝湛——你居然真给我做饭?”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蓝忘机就平静地“嗯”了一声。

  这是他们去云梦游玩的时候,蓝忘机就答应下来的。魏无羡回来就给忘了,他一向不记得别人对他的承诺,自然也就不记得去索取。但许诺的那个是蓝忘机,这便不同了,即使魏无羡不找他要,他也会兑现。

  

  魏无羡又看了他两眼,不相信平日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怎么忽然贤惠了,“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居然劳你给我洗手做羹汤?”他笑嘻嘻地。

  蓝忘机微牵嘴角,似乎想抬起手在这个迷糊的人脑袋上摸一下,但还是放了下去,肃然道:“你生辰。”

  

  魏无羡恍然大悟。

  其实不止生辰,连年节、元宵、七夕这样的节日,他也是记不得的,总要蓝忘机提醒他。自他和蓝忘机在一起之后,从开始的蜜里调油,到后来的风调雨顺,每一天都过得无比满足,又何须另立节日或是生辰之类的名目来获取更多?但生辰这一天固定会收到的礼物,还是会让这个平凡的日子变得格外明亮。

  

  恍然大悟之后便是摩拳擦掌,兴奋无比。

  魏无羡磨刀霍霍向面条:“那这回我可要好好尝尝含光君的厨艺!”数起来,蓝忘机上次给他做饭,都不知是多久前的老黄历了,可惜他当时忙于别事,都没吃几口,连是什么味道都没留下深刻印象,知道真相之后真是大呼可惜。这遗憾总算在今天能解开了。魏无羡喜笑颜开,可筷子还没碰到碗沿,就被蓝忘机一把抓住了右手腕,动弹不得。

  

  魏无羡:“?”

  他惊奇地望望蓝忘机,却见对方脸上也是微微一怔,似乎那一握只是下意识而行,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对视的瞬间,魏无羡眼尖地在蓝忘机向来沉静不惊的眼眸中发现了一丝忐忑。

  

  前年他们夜猎至中原一带,在首山联手对战凶兽梼杌,对上那只在传闻中出现的上古凶兽,蓝忘机持剑的手仍是稳如泰山,纹丝不动,甚至稍稍踏前一步将魏无羡护在身后,正如他多年来一直所做的那般。可如今,只是在魏无羡的生辰给他做一碗面而已,蓝忘机居然——紧张?

  魏无羡几乎立刻就要爆笑出声,对上这么一反常态甚至有些可爱的蓝忘机,心里痒痒,又开始想使坏了。

  

  他抬了抬被蓝忘机抓住的手,故意道:“二哥哥,你这是让我吃啊?还是不让我吃啊——说好是送我的生辰礼,你这样,不合适吧?”

  蓝忘机顿了顿,似乎被说服了,手劲微微一松。于是,就在他专注的目光里,魏无羡一边笑吟吟地欣赏他的表情,一边将筷子缓缓、缓缓地插进了碗里,在面条中搅了搅。

  “我要开动了。真的开动了喔。”

  

  每一句话都仿佛是一条无形的丝线,牵得蓝忘机呼吸微乱一拍,后背越发挺直几分,似乎想做点什么,来挽救眼下的局面。魏无羡憋着笑,装模作样地先低头轻轻一嗅,“嗯”了一声,也听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眼角余光一扫,蓝忘机果然在全神贯注观察他的表情变化。他心中大笑,却假作不知,像寻常跟蓝忘机在外面吃饭那样,施施然将筷上面条送入口中,咀嚼片刻,闭上眼仿佛在细细品味。

  吃完了,魏无羡眉头紧锁,默然不语,又夹起第二筷。

  他就这么一言不发,不表评价地吃了第一筷、第二筷、第三筷……观他神色,像是不喜欢。可若是不喜欢,他却又在不停口地吃。蓝忘机从强作镇定,到坐立难安,袖中的手都微微攥成了拳,始终等不到魏无羡说一句话,忍受良久,终于忍不下去了。

  “好吃吗?”他问魏无羡。

  “你知不知道你问这句话的表情就像思追交作业的时候问我他写得好不好一样。”魏无羡一本正经,然而眉间的一丝颤动却泄露了他在忍笑的事实。

  蓝忘机:“……”

  见他被逼的手都不知该往哪放了,魏无羡险些大笑出声,然而嘴里还含着面,一笑就要喷出来了,他舍不得浪费,只得辛苦地忍着,三两下咽下去才严肃地拍了拍蓝忘机的手道:“好吃!当然好吃!想不到含光君不仅人美心善,连做饭都这么在行!”

  这种近似于调戏的话自然不能让人信服,蓝忘机垂下眼帘:“不好吃就算了。”

  他伸手要来端走魏无羡面前的碗。魏无羡没想到玩笑开过了头,忙一把抢过碗,护食似的抱住:“别别别别——!你怎么能这样,送了人的礼物哪有拿回去的道理!”

  蓝忘机抿了抿唇:“……不要勉强,我再送你别的。”

  “不勉强不勉强!”魏无羡就差指天对地赌咒发誓了,“我是真的喜欢!不能更喜欢这份生辰礼了!再说我也没骗你呀。”

  他对蓝忘机一眨左眼,放柔了声音道:“是真的好吃,特别特别好吃,不是为哄你高兴才说的。这是我这一生中,吃过最好吃的寿面。”

  

  寿面的做法,无论各地都是很清淡的,只是个彩头,也不计较口味,清汤挂面,顶多加些油盐葱花。但魏无羡面前这份却有些不同,添了一勺熟知他口味的辣椒,分量刚刚好,红艳艳地衬着细玉白面和碧绿水葱,煞是好看,引人食指大动。蓝忘机对他的好,大多数时候只是这般一点一滴润物细无声,在细微却又无法忽视的小处,默默无言,不占风头,却让魏无羡觉得整个人生都像这碗本应寡淡的清汤素面一样刹那变得生动鲜活。

  再者,只要一想到,蓝忘机是怎么为了他,站在那种丝毫不适合他的烟火之地,认真地挽起袖子,学习着和面、烹煮、放料这桩桩件件对他来说全然陌生的事,又怀着怎样可爱的忐忑心思,亲自端到他手上,只为等他一句评价好不好——魏无羡就觉得,这碗面就像是加了九重天上的仙露甘霖,吃下去直直从舌尖甜到了心底。

  

  他一口气吃完了一整碗面,还拿筷子在碗底搅了搅,遗憾地发现确实不剩下哪怕一根了,只得端着碗把面汤喝完。蓝忘机目色柔和地看着他吃完,把剩下的碗筷收拾好,放进食盒,又从袖子里抽出手帕给他擦拭唇角。魏无羡没有带手帕的习惯,向来是蓝忘机给他擦的,便和往常一样,懒洋洋地仰着下巴,眯着眼,任蓝忘机服侍。

  正享受着,魏无羡忽然问:“蓝湛,你的生辰是哪天啊。”

  蓝忘机给他擦脸的动作顿了顿,“怎么忽然问起。”

  魏无羡笑道:“礼尚往来呗,你给我过生日,我当然要给你还礼不是!”

  蓝忘机道:“还礼?”

  魏无羡哎呦一声:“好好好!我说错了,我收回。不是还礼,就是想让你也高兴一下。”

  蓝忘机淡然道:“我现在就很高兴。”

  魏无羡把手肘撑在案上,双手托着腮,看着他笑,身体歪歪扭扭,似乎下一刻就要歪到蓝忘机身上去了。他便真的往后一倒,倒进蓝忘机怀里,两手叠在脑后,枕着他的大腿,舒舒服服地翘起腿晃了晃,看着蓝忘机光洁如玉的下颔,“那你告诉我呗。”

  蓝忘机把手帕拿回来,叠成四四方方雪白的一小块,收入袖中,这才慢条斯理道:“现在告诉你,你确定你能记住?”

  “……”

  

  魏无羡很委屈:“你怎么可以这么记仇,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仙门还评价你高风亮节宽容大度从不计较,你这是宽容大度该有的样子吗。”

  蓝忘机既不承认,也不为自己辩解,只是看着魏无羡,微微一笑。

  如今他也被魏无羡逼出套路来了,但凡是他不想回答,或者是魏无羡提的很棘手、不管怎么回答都会掉进坑里的问题,他就微微一笑,至于什么意思,让魏无羡自己去猜,总之含光君什么都没说,夷陵老祖要撒泼要对质也找不着把柄。

  无语片刻,魏无羡道:“你真的学坏了。”

  他骤然怀念起以前那个三言两语就被他闹个红脸,动不动被逼急跳坑的蓝忘机了,唏嘘一阵,心道真是往者不可谏逝者不可追。“你就告诉我呗,不是说好了吗,以后你的事情我都会好好放在心里的。”

  

  那是在观音庙的晚上,他们说好的。听他又提起那一夜,蓝忘机忽然低下了头。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是,那时的声音好像还回响在耳畔,那时的悸动和喜悦还停留在心间。闭上眼回想的时候,甚至能记起来,那是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们在珠落玉溅的雨声里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甚至每一个细微的停顿,都是如此清晰,谁也不曾忘却。

  魏无羡正坐在他身上,蓝忘机一低头,两个人的脸倏然便凑近了,近的可以看见那双浅澈明净眼眸中的倒影,仿佛是一个深深卷住他的漩涡。魏无羡最受不了他来这一招了,脑中轰然一声,理智立刻飞的无影无踪,陷入了一腔无法自拔的痴迷里。

  蓝忘机的声音低低的,靠着他的耳畔,“若忘了,便怎样?”

  温热的吐息仿佛撩拨,又仿佛是诱哄。魏无羡被撩晕了,想也不想便道:“你想怎样?要干我三天三夜,干得我下不了床啊?”

  这要换了以前,蓝忘机连接话都不好意思。可今时不同往日,他和魏无羡相处久了,好的不学,脸皮上的本事倒是见长,淡然地回了一句:“好,就按你说的办。”

  “…………………”魏无羡目瞪口呆,“你说什么?”

  

  这一打岔,魏无羡还真就给忘了,如今新的一年翻过了篇才想起来。慑于三天三夜的威力也不敢去追问蓝忘机,魏无羡叹着气嘀咕了句初恋的小害羞鬼真是让人怀念,随手把桃符往钉子上一挂,慢腾腾地爬下来。

  脚下蓝景仪和蓝思追还在争执门口的福字到底该不该倒贴,见他下了梯子,顺势抬头往上一看,正对上歪嘴斜眼和他俩对视的神荼郁垒两尊大神,齐齐愣住。

  “前辈您这钉子……” 

  “这桃符挂得……”

  两人不敢明目张胆无礼,只得心道:早知道就不该放任魏前辈自告奋勇来帮忙准备弟子房的庆仪,在静室就算他一锤子砸烂了大神的脸,也有含光君收拾,现在可怎么办呐……

  魏无羡漫不经心地一扫:“你们那福字不也贴歪了吗。”

  “可这……”蓝景仪一句“本来就该是歪的”还没出口,魏无羡已经背朝他们挥挥手,若有所思地走了,留给他们一个“我有其他更重要的事”的背影。

  目瞪口呆半晌,蓝景仪看向蓝思追,笃定道:“你看,我就说福字该倒着贴吧,前辈也这么说呢。”

  

  魏无羡认为,他会忘记蓝忘机的生辰,绝不是由于他忘性大,事实上根本不存在忘记这一说,因为蓝忘机由始至终就没告诉他他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既然没告诉他,那么三天三夜什么的当然更不成立。

  然,此逻辑尽管在本人眼里周密严谨毫无疏漏,在蓝忘机那里却不一定行得通。这点知己知彼魏无羡还是有的,因此思考一番,为避风险,他果断决定,另辟蹊径。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蓝曦臣刚刚处理完一天的宗族事务,就被堵在了回寒室歇息的必经之路上。庭前花落风闲,魏无羡一身黑衣乌发立于满地月华水色之中,回过头来,郑重拱手:“兄长。”

  若是可以,他也不想跟蓝忘机一样一板一眼地用兄长这个称呼,可称蓝曦臣这样丰神如玉的君子作大哥,总觉得又老又土,叫曦臣哥,又能把魏无羡自己渗出一身鸡皮疙瘩,而叫哥哥……很显然,有人不会同意。

  蓝曦臣被堵住了路也不恼,笑容不改,上前与他迎面相对:“阿羡,有事相求?”

  其时,魏无羡在蓝家的时日已足够长,长到曾经所有的不快和恩怨都泯然于长久的相处中,长到他们都生出一种错觉,好像魏无羡本就是这家中的一份子,蓝曦臣会唤他“阿羡”,蓝启仁也会吹胡子瞪眼地骂他“那个臭小子”。云梦莲池中的一滴水,终于悄无声息融入了姑苏百世流芳的江河。

  魏无羡抹了把脸,立刻打回原形,遗憾道:“泽芜君心里知道就好,为什么要说出来呢,这我多没面子。”

  蓝曦臣忍俊不禁:“什么事,你说吧。一定知无不言。”

  魏无羡道:“泽芜君你真是太聪明啦。”他又走前一步,“那个,我就是想问问,含光君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啊?”

  蓝曦臣见他这么郑重,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笑道:“正月二十三。”

  魏无羡道:“那不是就在这几日?”心道还好问得及时,没错过今年。

  蓝曦臣道:“是的。这等小事,怎么不问忘机呢?”

  魏无羡比他还纳闷,道:“我问了,可他不告诉我。泽芜君你说你弟弟是不是又犯了那个毛病,其实他明明很希望我们给他祝生辰,可就是不说?”

  蓝曦臣想了想,居然赞同了:“很有可能。”

  近来在关于蓝忘机的事上,蓝曦臣和魏无羡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多,俨然是一对心照不宣的同盟。魏无羡嘻嘻道:“我就知道,他那人从小就是这样,越想要什么越不说。哦对了,还想再找泽芜君借样东西。”

  

  正月里新桃换了旧符,爆竹声歇,掐指一算,离蓝忘机的生辰只剩十来日光景。魏无羡到底对自己记性不大自信,又找来蓝思追千叮万嘱,到了那天一定要提醒他。

  蓝思追一点也不像是小时候被魏无羡养过的孩子,乖巧地答应下来,又好奇道:“可那天是什么日子,让前辈您这么郑重?”

  “……”

  魏无羡道:“你不知道那是蓝湛的生辰?”再怎么说,这些小辈也和蓝忘机在一个门槛里生活了二十几年,不应该啊。

  “什么!!”蓝思追瞬间魂飞魄散,大喊一声:“含光君的生辰?!!!!”

  “小点声。”魏无羡扶额,本来还想保守秘密到了那天给蓝忘机个惊喜的,这下全世界都知道了,“你们姑苏蓝氏,难道都不过生辰的吗?”

  蓝思追一声大喊引来不少练剑坪上的其他小辈,也是满脸毫不作伪的惊讶,纷纷呆滞道:“不啊……”

  众年轻人交头接耳一番,魏无羡才知道,原来姑苏蓝氏是真没有这个传统。一来生辰又被称为母难日,对于这一天该怎么过,礼学家们仍然说法纷纭,有人认为可以庆祝,也有人认为不但不应大张旗鼓,还要斋戒沐浴,拜谢双亲,即所谓“怀之十月,母危父怖”也。像姑苏蓝氏这种古板扎堆、学究遍地的地方,自然倾向于后者。这是其一。其二,则是蓝家人多半生性不爱凑热闹,即便是寿宴这种场合,也往往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当真是宴无好宴聚无好聚,不如不聚。

  魏无羡感叹道:“真是没有人情味的家族啊。”

  蓝景仪毫无诚意地“呵呵”一声:“那真是委屈前辈了,现也成了这没人情味的家族的一份子。”

  蓝景仪初见时对魏无羡说话的态度一直没能改过来,大抵要怪魏无羡实在没个为人尊长的样子。魏无羡微笑道:“景仪啊。”

  见他一脸笑容可掬,蓝景仪心内警钟大作,退了一步,紧张起来:“你……你干嘛?”

  魏无羡道:“哦,我想告诉你,最近我去了一趟清河,发现那里有一种灵石,可以重现它周围的人所说过的话,当真是一字不差,现下我身上正好带着一块,你说我要是拿给含光君听了……”

  “再见思追我先走了记得给我留饭顺便帮我向含光君请假晚上的课我不去了!!!”

  

  看着蓝景仪扔下一长串不带喘气的话,背影一溜烟蹿出去消失在长廊拐角,魏无羡笑得几乎打跌,将伸进袖子里佯摸东西的手拿出来。蓝思追见他陷入沉思,拱手道:“前辈,可是还有疑惑?”

  蓝思追从小跟在蓝忘机身边受其教导,说来也是最了解蓝忘机的人之一。这样想着,魏无羡便道:“思追,你说这蓝湛的生辰,我送什么好?”就为这个,他发愁发好几天了,摸摸下巴,又道:“姑苏蓝氏的二公子,要说缺什么是不可能的了。可看他那副样子,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以前蓝忘机给他送生辰礼,都是些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像什么捏成魏无羡模样的小糖人啦,后来被魏无羡发现他还偷偷私藏了一个捏成他自己模样的,嘲笑了他好久,笑他年岁上来,心性却越来像孩子了。

  那些小玩意儿,魏无羡从十二三岁起就不感兴趣,也不再玩了,可每每从蓝忘机那收到,还是一边嘲笑一边拿在手里捏了又捏,玩了又玩地舍不得收起来,反被蓝忘机抓住机会板着脸说是你像孩子。

  当时轻言笑语,不解其意,当这难题落到自己身上时,魏无羡才一拍脑袋发现,要送什么礼物可真是个问题。送金银财宝吧,流于俗气,送文房四宝,古玩字画,姑苏蓝氏还能缺得了那些东西?再说,他的钱都还是蓝忘机给的呢。

  蓝思追呆呆地道:“特别喜欢的……不是有吗?”

  魏无羡一下来了兴致:“哦?是什么?快说快说……哎?你们一个个红什么脸啊?别走啊!喂!”

  众人纷纷掩面遁走,心道:还问什么,不就是你吗……

  

  小辈那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魏无羡又去信问昔年的狐朋狗友。

  伏魔洞一役后,夷陵老祖也算打了翻身仗,扬眉吐气一雪前耻了,以前一起喝过酒,听过戏,逛过大街,看过春宫的,总有几个肯搭理他。两日后,清河便回信来:“此物请魏兄笑纳,含光君定然喜欢。”

  随信附上的,还有个巴掌大的红木小盒,脂粉气浓浓,盒盖上纹着合欢花形。魏无羡打开一看,当即抽纸落座,饱蘸浓墨,大笔一挥,大意是“兄也是一宗之主,快要做仙督的人,怎可教人送这种没品下流之物做生辰礼”,语气之捶胸顿足,句意之痛心疾首,读来令人扼腕,涕泪满纸,无语凝噎。

  聂怀桑再次回信,语气极为委屈:魏兄你只问含光君喜欢什么礼物,没说要有品的和不下流的啊。

  我们家含光君冰清玉洁高雅矜持,他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魏无羡义正言辞地回信。

  聂怀桑又回:魏兄但可一试,若不喜欢,小弟提头来见。

  ……提头来见?

  魏无羡将信将疑。

  没见过人打赌打到这个份上,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魏无羡当晚揣着盒子,上了蓝忘机的床。次日,腰酸屁股痛地下来。

  昨夜雨急风骤不堪回首,魏无羡屁股不敢挨着脚后跟,只得挺直了腰,半跪在案前,颇为咬牙切齿地给聂怀桑写信:你输了,提头来吧。

  “……你们真试了?”

  “当然!不信你把东西拿回去看看,他一点都没用,还说我不知羞,再犯就要罚得更重!”魏无羡毫不心虚地把蓝忘机的话断章取义。

  几日后,清河的回信来了,只有四个墨迹淋漓、不甚像话的大字:“愿赌服输”。

  魏无羡看着送信人一同带来的,长八寸宽八寸高八寸、装十个人头都绰绰有余的大木盒,嘴角抽了抽。

  打开一看,果不其然,一只油光发亮、喷香四溢的猪头躺在里面,笑容可掬地和魏无羡对视。

  

  清河与姑苏之间的信件飞来飞去嬉笑怒骂的同时,白驹过隙,光阴流逝,正月二十三翩然而至。

  这一日,小辈们早早的就守候在静室外,规规矩矩地在院子里给蓝忘机行过礼,轮流送上精心备下的礼物。蓝思追送的礼夺得了小辈们一片殷羡瞩目和吸气声,是一本极为罕见的珍珑棋谱,记载了五十余种精妙棋局及解法,搜罗显然费了不少心思。其他人送的也多半是古书、琴谱、剑穗一类风雅之物。只得蓝景仪比较倒霉,每次他绞尽脑汁想出要送什么了,就发现被别人给抢了先,最后无奈,只得临时抱佛脚,东家凑西家抄,借前人之精华,集五经之大长,勉勉强强拼凑出了一篇千言赋。

  蓝忘机冷静地将这篇狗屁不通的文墨从第一字看到了最后一字,“……”

  良久,他伸出手,在面色微红,低垂着头忐忑不安地等着他评价的蓝景仪头上抚了一下,道:“你有心了。”

  “!”蓝景仪热泪盈眶。

  含光君摸我的头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含光君摸我头了啊——————

  已经二十五岁的青年犹如脱缰的野狗般蹦跶着冲出门去,不远处的蓝启仁颤着胡须大吼:“站住!云深不知处禁止喧哗!禁止疾行!禁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魏无羡出外溜达消失不见了个把时辰,回来恰巧见到这一幕,几乎笑岔了气儿,扶着墙摸进静室,把蓝景仪的大作拿来刚看了个开头,又笑得滚倒在书案的垫子上。“哎呦,这一个两个的,真是有心了,尤其是景仪这孩子,要他练剑画符还行,这骈四俪六的真够难为他了,也亏他想得出来……”

  蓝景仪只是于文道上天赋稍差,又欠缺耐心,修为却是过得去的,否则当年年幼时也不会被派遣和蓝思追共同去莫家庄除邪。

  蓝忘机应他一声:“嗯。”

  魏无羡捧腹狂笑的时候,他已经认认真真地把小辈们送来的礼物都分门别类,整齐地收进箱笼或书柜里,只有蓝景仪那篇千言赋,不知该怎么办,夹在书架上吧,含光君的书架这辈子可能还没放过如此粗制滥造的读物,收到柜子里,又好似不太尊重人。蓝忘机正拿着那张纸,沉静地思考该放哪里,魏无羡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蓝……蓝湛,你刚刚是不是很想叫他‘重写一遍’?”

  蓝忘机道:“怎会。那是他的心意。”

  魏无羡挑了挑眉道:“骗鬼,我刚才看见你眉尖都在抽。”

  “……”

  默然半晌,蓝忘机道:“我尽力了。”

  魏无羡大笑出声:“蓝湛,你会说笑话啦!”

  笑完,又道:“说起来我很好奇,你怎么之前就是不肯告诉我你的生辰呢?”

  蓝忘机无奈地摇摇头,看了眼小辈们送来的差不多堆了满箱的礼物,道:“说了,太教你们费心。”

  魏无羡嘘他:“这怎么能叫费心呢?你没看刚刚那些小孩子们多高兴么,终于能为你做点事了。”他一锤定音,“所以呢以后你想要什么别憋在心里,尽管开口,多向我们提要求,知道不?”

  蓝忘机微微莞尔:“嗯,以后知道了。”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魏无羡身边的座位上,魏无羡觉得他认错态度实在良好,忍不住冲他勾勾手指,蓝忘机便俯下了身听他说话。

  一番折腾送走所有人后已是日暮黄昏,静室内只剩他们两人。夕阳沉没的光影穿过窗棂花纹落地,魏无羡斜躺在地上,一手支着侧脸,仿佛卧在一地暗金流光之中,睫毛被层层碎光镀上了淡色的金粉,半眯着眼。

  “含光君,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我的礼物还没给你呢。”他嘴角含着笑,俊俏的侧脸埋在半明半灭的阴影中,深邃而惑人,朝着蓝忘机伸出手。

  “想要吗?”

  他的声音也仿佛比平时压低了一些,那是种动人心魄的性感,笑意清晰地夹在其中,听得人耳廓酥麻,失却自制,明知不该也忍不住靠近。

  不知不觉,蓝忘机的身体越俯越低,最后完全压到了魏无羡的正上方,遮住了他身上的光影。魏无羡的眼睛在黑暗中依然明亮,一眨眼便是星光明灭。

  “想要吗?”

  他又重复了一次。这次的声线比上一句更低,更诱人,就像每个夜晚他在床榻上、在耳畔的低吟。

  “……想。”

  “想要。”蓝忘机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低喘重复着魏无羡蛊惑他的话,俯身下去,将魏无羡伸向他、宛如索取拥抱的手腕抓在了手心里。

  魏无羡却一把反手握住他,另一手迅疾如风地摘了他的抹额,哈哈笑着把人拉起来往外冲:“好!我带你去看!”

  

  约一盏茶后。

  蓝忘机语气里充满了无奈:“你这样不累吗?”

  那条抹额又端端正正系在他额上了。至于魏无羡,正踮着脚辛苦万分地用两手蒙着他的眼睛,两人亦步亦趋,前胸贴着后背,姿势古怪地在云深不知处的小径上往前挪步。过路的门生和弟子见到这一幕,皆是翻着白眼,嘴角抽搐,所幸还尽力控制在不为旁人察觉的抽搐幅度里,毕竟这么多年,也该习惯蓝家这位二夫人的疯疯癫癫和没个正形了。

  莫玄羽这身躯当真天生注定被欺负,魏无羡吃力地从齿缝里挤出声音:“还好……我本来没比你矮多少好吧。问你借抹额你又不肯,真小气。”

  之前蓝忘机仿佛猜到他的用意,还没等魏无羡起个开头便严词拒绝,绝对不让魏无羡用抹额来蒙他的眼睛,无奈只得亲身上阵。魏无羡两条手臂抬得都酸了,蓝忘机沉默了会,道:“你放手吧,我不看。”

  魏无羡把手放下了,转念一想不对,道:“蓝湛!你上次不是说过,你什么都不会拒绝我的吗?!”

  蓝忘机闭着眼也可以走得很优雅,白袖飘飘,步伐四平八稳丝毫不乱,道:“我说,你可以‘试试’。”

  回想了下上次蓝忘机说的确实是“你现在可以试试看我有什么会拒绝你”,魏无羡目瞪口呆。“……所以呢?”

  蓝忘机面色淡然:“所以,你试出来了。”语气甚至还隐隐有褒奖之意,就像夸奖魏无羡猜中了答案,好厉害一样。

  万万没想到居然还留着这么一手后招,魏无羡无语良久,实在忍不住了,“你怎么能这样啊,枉我上次为你那句话感动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好久。”他捧着心口说。

  蓝忘机顿了顿,似乎有些动摇:“真的很久?”

  魏无羡点了点头,又一想现在点头蓝忘机也看不见,便大声道:“是啊!”

  蓝忘机只得让他一步,松了口:“那你再试试别的。”

  别的就什么都给答应了?魏无羡心想,忍不住在危险的边缘开始试探,觑了眼蓝忘机:“那你让我叫一声夫人可不可以?”

  蓝忘机微微挑了挑眉:“夫人。”

  “哎。”魏无羡一开始没领会,还应了一声,不一会醍醐灌顶,醒悟过来,笑骂:“蓝湛!你真的学坏了!”

  

  目的地并不算太远。尽管蓝忘机闭眼不能视路,但云深不知处已是生活了几十年,极为熟悉的场所,条条小径熟记于心,全不妨碍,因此过不了多久,魏无羡便说:“到了。”

  蓝忘机睁开眼,见魏无羡大费周章,绕着弯子特地带他过来看的“惊喜”竟然是蓝家祠堂,不由得看了魏无羡一眼。魏无羡假装看不懂他的目光,拿出从蓝曦臣那里顺来的钥匙笑嘻嘻地开了祠堂大门:“记不记得当年你一大早把我拖过来,当着整个云深不知处的面把我打得鬼哭狼嚎。”

  蓝忘机望向他,轻声道:“记得。”

  他眼中有柔和水波轻轻一闪,似是在后悔,当年不该那样对魏无羡,应该对他再好些,温柔些。这点难以言表的歉疚和心疼,令魏无羡心神一荡,反而握住了蓝忘机的手,在上面亲了一下。

  那年初遇诚然并不是个多么好的开头,却是蓝忘机倾心于他的开始。

  

  姑苏蓝氏传家数百年,祠堂数度扩建,占地足有百丈广阔,恢弘肃穆,桐木红漆梁柱撑起高高的屋脊,在黄昏纤尘飞舞的暮光下,犹如静默伫立的庄严殿宇。进门之后,便是长十丈高八丈的宽阔香案,从上至下共十一层,林立着姑苏蓝氏数百年来的先人牌位,在香烟缭绕中仿佛无数安详的灵魂垂目注视着后人。

  先人面前,不可轻浮玩笑,两人便分开而立。站在宽敞高阔的厅堂里,魏无羡仰首望去,忽然道:“蓝湛,咱们在一起多久了?”

  蓝忘机答道:“九年。”

  魏无羡咋舌:“居然已经九年了吗?我老觉得好像我们昨天才在一起。”

  谁知,蓝忘机的话竟还未完,慢条斯理续道:“……九年三个月又十一天。”

  魏无羡低头一笑,柔声重复了遍:“嗯,是九年三个月又十一天。”

  青蘅君及其妻作为上一代家主,灵位在最下方。魏无羡取出两支香点燃,递给蓝忘机一支。两人各执一香,撩起衣摆,同时屈膝落地,在父母灵前端正跪下。青烟袅袅,谁也没有说话,心意却在默契中不言自明。

  俯身下拜,额头贴到冰凉的青石地板的时候,魏无羡忽然心想,不知蓝湛知不知道,其实并不是他想带他来祭拜双亲。

  是魏无羡自己想来,想在这一天,感谢蓝忘机的父母,他的娘亲,于数十年前的今天,挨过漫长阵痛,将蓝忘机带到这个世上,带来他的身边。

  他忍不住转头望,厅堂内光影昏沉,如蒙薄纱,蓝忘机闭着眼,神情肃穆,拈香的手势端庄严整,却又好看得紧,袅袅轻烟缭绕升起,吻过他冰雪般昳丽的面容。魏无羡又开始胡思乱想,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一眨眼就让一个呱呱坠地的小婴儿长成他身边俊雅如仙神的男人,又想蓝忘机小时候,大约也是个可爱的白白嫩嫩的小团子……

  四十多年前的这一天,仿佛有着某种特殊意义,令他不住地想象这天所发生的一切,想象蓝忘机的人生开始的时候,这世界是什么模样。在这一天之前和之后,人间仿佛被揭过了崭新的一页,变得截然不同,被新生的光芒所照耀。

  时间再往前走一点,到那个没有蓝忘机的人间,他便不能想象是什么样子了。其实那时没有蓝忘机,大约也没有魏无羡。正如千万年以前,世间没有光,也没有生灵,沉沦于黑暗混沌之中,直至开天辟地,一线光芒从鸿蒙初开的裂缝中涌出,照彻人间,从此才诞生了生命,希望和爱。

  

  从祠堂里出来,蓝忘机看看魏无羡,道:“这么高兴?”

  魏无羡看着他的样子,像在看长夜之后旭日初升的第一道光,唇角的弧度上翘得越发厉害:“当然高兴,今天是个多好的日子啊!”

  蓝忘机不解:“哪里好?”今天既不是黄道吉日,也不是喜庆佳节,更没有所谓紫气东来,祥云漫天等种种吉兆,只是一年里再普通不过的一天。魏无羡偷笑:“你猜?”

  蓝忘机摇摇头,没有再追问下去。

  魏无羡总是在笑,从醒来相见的第一眼,到晚上睡去前的最后一眼,一直是笑着的,蓝忘机比他醒得早,有时在床上转头看去,魏无羡侧身而卧,紧紧抱着他的手臂,梦里的唇角也甜甜地上翘,唇瓣微弯软润,看着就让人想亲一下。蓝忘机在熹微晨光中俯身亲他的时候,也不禁去想,他梦到了什么?这么开心。想来想去,不但没有一次得出结果,连他自己都反而跟着微微笑了起来。

  对于魏无羡这样一个不吝于欢笑和让别人欢笑的人,要去深究为什么他在这个黄昏心情飞扬地微笑,似乎并没有意义。因此蓝忘机没有追问。他不知道的是,在那些漫漫温柔的夜晚,一个又一个五光十色的梦里,魏无羡见到的全是他的身影,醒来是他,睡着也是他。

  

  回到静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云深不知处各处点上了灯,暖意融融的红光透过灯笼的罩子落在庭院里。花架下的秋千,早春的花苞已经绽得满藤满枝,引得几只蝴蝶寻香而来。

  并肩穿过长廊,转过拐角,蓝忘机脚步微微一顿。

  目光所及,不远处一方青石桌上,摆了满满一桌菜,素雅清淡,斋菜为主。

  蓝忘机默然看了半晌,转头问魏无羡:“你做的?”

  魏无羡把到口的“算是”吞下去,理直气壮回道:“嗯,我做的。”同时不厚道地心想,虽然为了做这一桌子菜差不多出动了整个云深不知处的厨子,有人盯着他烧火,有人帮他洗菜切菜,还有人站在旁边随时提醒他什么时候放料什么时候出锅,以至于甚至耽误了蓝启仁的晚膳,但好歹锅子的柄和锅铲是一直握在他手里……所以,说是他做的,并没有什么问题。

  魏无羡哈哈笑着推他坐过去:“来来来尝尝我的手艺,不会吃死人的。”

  蓝忘机道:“嗯。”他似乎一点也没有担忧魏无羡做出来的食物到底能不能吃,坐下就尝了一口。

  魏无羡见他提著夹菜,居然心也提了起来,转念一想又觉得好笑,当初还笑话蓝忘机紧张,谁知风水轮流转,到他自己也是一样。魏无羡仔细观察他入口后的反应,问:“怎么样?”

  蓝忘机言简意赅:“极好。”

  魏无羡从来没听过他对任何食物能有极好的评价,虽然知道有偏心成分在内,还是不禁一乐,全身舒爽得不能自已。蓝忘机抬眸盯了盯他,道:“难怪。”

  魏无羡还在笑,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难怪?”

  蓝忘机抬手在他颈侧的皮肤上蹭了蹭,拿下来给他看,白皙手指上一层薄薄的黑色炭灰。魏无羡啊了声连忙用手背胡乱去擦,笑道:“出来的时候明明擦干净了的……真是的,你就这么一直看着?也不提醒我。现在干净了没?”

  他侧过头让蓝忘机看,衣领下漏出一截柔软洁白的颈项,线条分明,喉结微微起伏,蓝忘机浅色的眸子骤然暗了暗,似乎被浓重旖旎的夜色给染深了,忽然按住魏无羡,不容拒绝地吻了上去,含住那处肌肤辗转吸吮,舌尖重重扫过。魏无羡被他搂住了腰,滚烫的吻接连落在敏感处,浑身触电似的一挺,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嗯……嘶……别咬……啊!等等等等,干净了干净了,被你这么一弄什么都干净了……先吃饭!”

  魏无羡略手忙脚乱地给他摆好碗筷,蓝忘机总算放开了他,气息微乱,深深地看了他一会,才低头用餐。

  魏无羡托腮看他吃,看了一会,又控制不住自己那张频频惹事的嘴,提心吊胆道:“蓝湛,你还记得你们家有个饭不过三碗的家规不?你……”边说,边心道:四千条家规!蓝湛犯了几条了?这是要从第一条到最后一条通通犯一遍么?不过说起来,每次他违反家规,好像都是为了我……伤脑筋,我是该大度地劝他改邪归正呢,还是该放纵他跟我一起堕落?

  他胡思乱想的还没个结果,蓝忘机已平静地将又空了的碗递给他,礼貌地示意。

  “……好吧。”

  魏无羡只得起身给他盛饭,看他那不吃完一桌子菜不罢休的架势,想了想,自己也盛了一碗,坐下陪蓝忘机一起吃。

  

  这顿饭吃到最后,魏无羡吃撑了,瘫倒在花架下的秋千上,扶着肚子有出气没进气,吃力地说:“我感觉……好像……怀孕了……”

  蓝忘机正在慢慢地喝着一杯消食解滞的热茶,闻言猛地呛了下,连连咳嗽,半天后终于缓下来,看了看他,实在是忍不住要说点什么了,却在这时——

  “嘭!”天际轰然一声响,仿佛流星划过,白昼般强烈的光芒亮起。蓝忘机一怔。

  魏无羡哈哈哈笑道:“终于来了!哎你快看快看呀!快看天上别看我了!那个比我好看!”

  约定好的时间,小辈们点了火,嘻嘻哈哈捂着耳朵地跑开。这一瞬,屋宇上,院落里,山道中,无数的焰火冲天而起,将黑夜照得温柔如黎明。

  山下城镇也被惊动,行路的,做活的,聊天吃茶的,一时都放下了手里的事,成千上万人同时抬头,怔怔得张开嘴,仰望那无比震撼美丽的一幕。

  苍穹仿佛变成了一张任意挥洒书写情诗的纸张。夜晚的寂静被打破,焰火接二连三冲上天空,拖着耀眼的尾焰,在漆黑的天幕上炸开,交集,散落,七彩绚烂的光辉,像肆意燃烧到极致的爱意,幻化为无数朵骤然盛开的鲜花,纷纷扬扬下落。花火绽裂,响声巨震,犹如隆隆春雷,就像一场面向整个人间的,盛大而热烈的表白宣言。

  魏无羡小声道:“蓝湛,我爱你。”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焰火的巨响中。明知蓝忘机听不到,仍然感觉红了脸,双颊自耳根开始发烫,搓了搓温度上升的脸,心道:唉……都老夫老妻了,正儿八经地说这种话还是不行,太羞耻了。

  焰火的光芒一明一灭地映在蓝忘机抬起的侧脸上,即便生性淡泊不惊,他也仰着头看了好一会,才转过头确认:“也是你做的?”

  这时,烟花在玄门中还主要用于家族传信,从没有人想过拿来做这种用途。传信烟花需要注入灵力,产量不大,制式也一成不变,都是固定的花色,方便同族之人辨认,远远不及今夜漫天烟花的璀璨绚烂。但这难不倒魏无羡,毕竟是阴虎符和召阴旗都能捣鼓出来的人。

  “对!”魏无羡笑着,在焰火的砰砰声里大声道,“只是改动了下传信烟花,不难!”

  蓝忘机走回到他身边,魏无羡给他让了点位置,在秋千上坐下,挤了两个身高腿长的男子,瞬间显得很挤。没一会儿,蓝忘机就把魏无羡抱到自己腿上坐着了。

  魏无羡见他表情平静,并没有想象中的被震惊或者感动到无以复加的模样,忍不住拉拉他抹额,道:“蓝二公子,喜不喜欢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啊?”

  蓝忘机道:“喜欢。”

  魏无羡用两手捏着他脸颊往上提,想把他的嘴角拉得往上翘一点,“你啊你,你这是喜欢的样子吗?听起来好冷静,一点都不像,好歹笑一个吧。”

  蓝忘机道:“那该说什么?”

  魏无羡道:“说……”

  他还未想出来,蓝忘机忽然道:“说你刚才说的那句话?”

  魏无羡反应过来,顿时感觉热血一下子冲上了头顶。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好羞耻的,但就是感觉羞耻的小秘密在自言自语的时候被人听去了!他有点怀疑,这怎么也能听见?!当时那么吵,他又是小声说的,就是有顺风耳也不可能听见才对。

  魏无羡硬着头皮道:“我说什么了?!”同时心想,有本事你说出个所以然来。

  蓝忘机低头看着他,微微一笑:“我爱你。”

  坐在他腿上的魏无羡瞬间捂脸——真听见了!!!

  他还没来得及从一脑子的七荤八素里醒过来,就意识到了点什么,一场更加热烈灿烂的烟花顿时在脑海里炸开。

  “蓝湛蓝湛蓝湛蓝湛……”魏无羡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激动得舌尖发抖,“你刚刚是在表白么?!说情话么?!”

  蓝忘机不说话了,只看着他,唇角的笑意还未来得及褪去。

  魏无羡扯着他的衣领,恨不得让时间倒流回去再听他说一遍,“要不要每次都这么一语双关啊!你就不能直白一点吗?啊?说嘛,说嘛,再说一次,说给我听……”

  蓝忘机没办法了,低下头,凑到魏无羡耳边,魏无羡还以为他要说了,欢欢喜喜迎上去,没想到迎来了耳朵上不轻不重地被人咬了一口,嗷了一声,连忙躲开。

  蓝忘机正色道:“一次生辰而已,怎么准备这么多礼物。”

  魏无羡还在揉耳朵,满脸委屈,他最怕被咬了,“这不是不知道送什么给你好吗,就把能为你做的事都做了一遍呗。嘶……你居然还咬我……”

  蓝忘机在他被咬的地方亲了下以示安抚,终于让他不抱怨了。

  魏无羡道:“说起来,你真该早点告诉我你的生辰的,本来想研究研究,怎么用烟花在天上写个你的名字,你说那有多壮观。可惜时间不够,实在捣鼓不出来,这可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蓝忘机忽然道:“不是最好的。”

  魏无羡警告道:“含光君,不要太贪心,再好的我可真想不出来了。”

  

  他们并着肩,蓝忘机坐在秋千上,魏无羡坐在蓝忘机的腿上,靠在他的怀里,秋千轻柔地一晃一晃。满天的烟火如无数细碎流丽的花瓣,明明暗暗地落下,仿佛温柔的星光覆盖在他们身上。

  蓝忘机缓缓道:“第一年,正月的时候……”

  魏无羡“噗”的喷了:“八年前的事你还指望我记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记性不好。”

  蓝忘机只得提醒他:“太湖。”

  魏无羡一经提醒就想起来了,“哦,原来是那次啊,那阵子刚好没什么事,你说带我下山去玩,在你家附近玩着玩着就到太湖边上了,我说你怎么兴致那么好,原来是你过生辰……啧啧,现在想起来,你当时脸上虽然看不出来,但其实是在一个人偷着乐吧是吧是吧?”

  魏无羡玩味地打量着蓝忘机,仿佛现在才发现这个静水流深的人居然藏着这么多小心思。而蓝忘机顶着他的目光,脸都没红,眼睛都没眨一下。

  魏无羡道:“那天晚上我还给你吹笛子来着,吹着吹着就天亮了,你觉得怎么样?好不好?”

  蓝忘机道:“好听。”

  魏无羡冲他一眨左眼,坏笑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笛。”

  蓝忘机:“…………………………”

  魏无羡嘻嘻一笑,逗完了他,随即岔开话题道:“太湖晚上挺好看的,要是什么时候还能去那里泛舟赏月就好了。”

  蓝忘机道:“下月中旬有空,可以去。”

  魏无羡心满意足:“那就这么约好了,一言为定!对了,那第二年呢?我们又去了哪?不对,你在哪?我在哪?”

  “义城。”

  “哦,那咱俩还是在一块。蓝湛你好惨啊,生辰居然在那种鬼气森森的地方过,早知道咱们可以晚一点去察看那里的邪祟清除干净没有。我还给晓道长上香了,说起来他也算是我小师叔……”

  魏无羡实在太能说了,扯了一堆有的没的,想到哪个说哪个,思维和话题都无比跳跃,不带起承转合的,蓝忘机也不嫌他,神色柔和地听着他说,接不上话来便“嗯”一声,不让他听起来像是自说自话。

  “第六年!我想起来了!你不用提醒我,那年不是金麟台上恰好下帖子来请我们去吃喜酒么。”

  “是。”

  魏无羡感叹道:“没想到连金凌都成婚这么久了。总觉得就在昨天,他还是个半大小子,气鼓鼓又不甘心地看着人,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可一转眼都为人夫父了。”

  他又不知想到了什么,一阵狂笑:“外甥都要有孩子了,江澄居然还没能嫁出去,我听说这都是他吹了的第十个姑娘了哈哈哈哈哈!”

  蓝忘机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才不失礼,只好还是:“……嗯。”

  “含光君,孩子们都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呢。”

  “嗯。”

  “要不我也给你生一个?嗯?你还‘嗯’不‘嗯’了?”

  “……”

  “怎么样?要不要?看你又害羞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以。”

  “…………啥?等等等等我开玩笑的,你不要……唔?!唔唔唔唔!!!”

  

  秋千忽然剧烈地晃荡了下,又慢慢平静下来,仿佛一阵笑声风过水面,涟漪无痕。他们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说了好久,说起这十年一起遇过的人,见过的事,走过的路,实在太多太多,数不胜数,诉之不尽,也曾经名震九州,也曾经花前月下,但最后都回归到这一方院落里,并肩看着烟花散去,斗转星移,说着他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魏无羡总喜欢说别人的事,特别是蓝忘机的,说到他和自己一起掉进水里还面不改色,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秋千上摔下去,幸好蓝忘机把他抱住了。自从有了蓝忘机,他就再没摔到地上、摔痛过,永远都能笑起来。那开怀的笑声融进了温柔的夜风,被风带着吹过他们共同经历的每一个春与秋,夏与冬,吹开窗台下合着的书页,落进了无数人为他们书写传颂的篇章中。

  说到最后,魏无羡忽然有了点有意思的发现,大惊小怪地拉着蓝忘机道:“蓝湛蓝湛!你有没有发现,你的每个生辰,我们居然都是在一起过的?”

  “嗯。”

  星辰漫天,蓝忘机从身后抱住了他,轻轻靠在他肩上。“这才是你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完)

---------------------------------------------------------------

最好的礼物是有你的陪伴。

忘机,愿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魏婴

评论(177)
热度(5318)
  1. 共5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问水长东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