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程】【宇才】入戏·三十四

雨一直下到后半夜,淅淅沥沥地打在窗上,如同寂寞的更漏。
  我把他抱回酒店,换掉两个人湿透的衣服,用干燥的大毛巾包住他,给他擦干头发。小才一直很乖地任我折腾。睡着了的他,没有之前针锋相对的倔强和抵触,没有雨夜中的剑拔弩张,身体完全松弛,软软地靠在我肩上,仿佛交出了全部的信赖。
  收拾好一切之后,我在床边坐下来看着他。
  调暗的灯光温馨而宁静,落在他熟睡的眉眼上,色调美好得犹如一幅倾注了画师所有爱意的油画。
  我却很想伸出手指戳戳他嘟起的柔软唇角,破坏这份宁静。
  
  吵架明明是两败俱伤,两个人都身心俱疲,但为什么我要强撑着疲累的身体打扫战场,而他就可以不负责任地直接睡着?真是十足任性。
  我的手停在空中,犹豫着是狠狠戳下还是放他一马。睡梦中的人却像是感应到我的靠近,柔软的脸颊在枕上蹭了蹭,主动靠过来,像求抚摸的小宠物一样将脸贴在我手背上,嘴角露出满足的微笑。
  这么大胆地表露心迹,大概也只有他睡着了不能自控的时候能做到。
  我摸摸他柔软的头发,叹了一口气,还是没忍心抽出手,和衣在他身边躺下。
  
  像是疗伤之后的漫长睡眠。放松下来才发现,过去几天积累的压力和委屈有多汹涌。
  即使一再暗示自己不要在意,不要消沉,但实际上,原本存在的负面情绪并不会因为刻意无视就变得不存在。它们被丢到阴暗的角落里,慢慢堆成一座垃圾山,到最后发现对于如何处理庞大的它们都束手无策。
  感觉睡了足足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才被每天定时的闹钟叫醒。我打个呵欠睁开眼,却不期然撞上一双又黑又亮一眨不眨盯着我的眼睛。
  像是刚睡醒的猫咪,眼睛清澈有神却充满警惕,一觉醒来发现有位不速之客出现在安全距离内,浑身炸毛,却又忽然发现原来是亲密的主人,生生按下挥爪的冲动。
  
  我心中暗叫糟糕。
  昨天太累了,怎么竟然躺在一张床上和他过了一夜。
  虽然并不是第一次,但刚刚经历的争吵,和说出……那样的话后,我们现在的关系显然并不适合相拥而眠。
  有些事捅破窗户纸后,相互面对就会显得尴尬又羞涩。
  正如我和他相对视,静默无言的足足一分钟。
  
  外面忽然有人敲门:“高老师,起床了。”
  距离闹钟响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一会。我平时都喜欢多睡一会,总是把时间设定得堪堪好,只留几分钟洗漱时间。拖了这么久,应该早就过了集合时间吧。
  门外的人走动交谈,又去敲其他房间的门:“小才呢?好像不在剧组,也不在房间里?”
  “到处找不到,也没人见过他……”
  声音渐渐远离,完全消失,也把我们从尴尬的对视中解放出来。时间像是被按下暂停,陷入一秒突兀的安静。小才扭过脸,一声不吭地下床,背对着我换上半干的衣服,沉默的背影显得有些不自在。在那样激烈地吵了一架之后,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某些东西似乎悄悄出现了裂痕,已经无法回到过去那种轻松自在调侃的状态。
  他背对着我,抬手系着衣扣,忽然说:“关于那件事,我今天晚上给你详细解释。”
  语气充满了不似他的坚定和不容质疑。
  就像是有必须到达的目标,即使前方是茫茫黑夜,未知的重重困难,也要让自己有勇气去冲破……才能得到想要的。
  
  “不用解释了,我相信你。”
  我的信任就是一盏只能点燃一次的长明灯。当我决定相信一个人,就毫无保留。可是一旦我对他的信心被打击到,就再也没有重燃的机会。
  他是我唯一一次破例。可能因为我真的很想相信他。
  
  不知为什么,小才似乎把我的情绪看得很清楚,即使他明明背对着我。
  “要!”他回过头,手指还停留在扣到一半的衬衣上,露出瘦削白皙的胸膛,漆黑的眼睛像要一直看进我的心底。
  觉得情绪有些过激了,他难堪地咬了咬唇,声音低了一些:“我要解释……你以为我不懂你心里在想什么吗?我才不愿意带着这个误会和你在一起,也不想让你眼中的我一直是错误的印象……”
  
  我几乎被他这么大胆的表白震得愣在当场。
  最后,他只留下一句:“等我。”
  
  后来,他果然用了一整晚的时间,讲述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五年,或许对于一辈子的人生而言并不算很长,但如果这五年,消耗的全是人生中最短暂的青春呢?
  
   一只蝴蝶的翩翩振翅,也许会引起千里之外的一场旋风。
  所谓蝴蝶效应,即是形容意想不到的变化,当初的无心之举,一个极其微小的因素,在外部空间的连环发酵之后,也许会造成难以预料的灾难性后果。
  一开始,蝴蝶还只刚刚破茧,带着对新世界的好奇,迫不及待地展翅而飞,去更高、更远的地方。
  一开始,也许只是向往高远浩瀚的蓝天,也许只是想要一展风采,让地面上的万物生灵为之倾倒。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招来那样的风暴?
  蝴蝶茫然地看着被风暴席卷过后的废墟,一地残骸,满目灰败。
  最后,连它自己都被卷入风暴其中,双翼被撕裂,鲜血淋漓,痛苦不堪。
  想飞……原来是错的吗?
  如果早就看到被风暴攻击的惨状,早知道有这样的结局,也许蝴蝶宁愿永远在地上做一条爬行的毛毛虫,不要灿烂,只要平静。
  
  “他们说好的,只是宣传而已。”
  以前又不是没人开过这种玩笑。似他这般模样,从小就被打趣到大,早就习惯了。
  那个时候,他想的既美好,又天真。
  只是不知为何后来会失控成那样。所谓的“玩笑”,渐渐越界,甚至有一点若有若无的低俗、吸引眼球,最后肆无忌惮。他开始不安,开始以沉默拒绝配合,开始想要解释,却惶恐地发现已经没有人相信他。
  他的公司说:“当初你不是同意了吗?现在怎么能反悔?”
  他的粉丝兴奋地说:“小才你不要怕,喜欢他就勇敢地和他在一起吧,我们支持你!”
  他用尽力气,声音却被淹没在众人的呼声里。
  他恐慌地意识到,这已不是一个玩笑,而是一场闹剧。他想要后退,却已后退无门。千万双手撑在他背后,堵死他的退路,推着他,身不由己地往他不想要的未来走,还美其名曰“支持鼓励”。
  那个时候,他只想问问:既然你们都声称爱我,为什么没人愿意看看我真正的想法?你们都说让我做自己,但为什么你们却拒绝看到真正的我?
  沉默,也是在这过程中养成的习惯。反正众人皆醉,也没人听得见他的声音。
  他二十二岁接触这个圈子,不过三年,却已经像三十年,沧桑而疲惫,再也不复当时的冲劲和锐气。似坐困愁城。似永无天日。希望被埋葬在破晓时分,即使不断给自己鼓着气,告诉自己马上就天亮了,但是等啊等,一秒一秒地过去,数着时间过了很久很久,黑暗却总也像是看不到尽头。
  
  “我也想解释,但是我已经无力改变。我甚至想要一走了之,却又被他们劝了回来。”
  “那个时候,我虽然人还在,心却已经死了。我想你们要怎样就怎样吧,我不会再有任何期待。可是……你来了。”
  
  “原来我对你这么重要啊。”
  我低头开着玩笑。钢琴键轻轻落下,叮咚一声清响。手指在一排黑白琴键上起落翻飞,连续不断的乐声像是清澈无暇的溪水般绵延地流淌出来。
  他穿着我最喜欢的浅白色风衣,淡红的唇,淡淡地眯着眼,整个人似一支新发的玉兰,素雅而沉净。他佯装无聊又像是偷偷欣赏的样子,一手斜支着下巴,懒懒地倚在钢琴上。剧组里的人都在布场,来回忙碌,唯有他在偷懒,固执地赖在正在试琴的我身边。
  “原来你还会弹钢琴。”他像是不会眨眼了,目不转睛地看着,“而且还弹得好好。”
  从那段巨细无遗的坦白之后,他的心情像骤然被揭去最后一层遮掩,索性大大方方地袒露出来,任我检视。
  “我会的很多啊,都是练出来的,下了很多功夫。”我笑着说,“你都不知道有多辛苦。”
  钢琴,吉他,声乐,书法,篮球……有些是娱乐圈生存所需的技能,有些是爱好。但无论是什么技能,要练到能让人欣赏的水准都需要付出时间和汗水。例如钢琴,我至今都记得,别人家的孩子在外疯玩的时候,我却要端坐在琴凳上,挺直背脊,将琴键上的手指摆成老师要求的形状。那时真的很辛苦,不止一次地想,弹琴只要好听就够了,为什么还要练习那么难的指法,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以至于人都快僵掉了呢?面色冷肃的老师还会站在一旁,背着手看着,手心里握着戒尺。如果手背凸起或是用力不当了,戒尺就往手上“啪”地打下去。
  能到达今天的我,谁也不知道那其中的付出。对明星来说,连走路走的比别人好看都是练出来的。良好的体态,谈吐,演技,气场,粉丝眼中所见的光鲜一面都绝非偶然,而是私下千倍百倍于常人的努力的结果。
那,如果爱一个人,会让以往艰辛所换来的一切都因此颠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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